【深度】裁员风暴下的比特大陆

记者｜周以学

编辑 | 文树奇

全球最大矿机制造商比特大陆正遭受剧烈冲击。

多位知情人士向界面新闻透露，比特大陆刚刚完成了一轮大规模裁员，其中包括区块链、人工智能、芯片等业务线。灾区。

比特大陆在矿机行业占据超过 70% 的市场份额。在2017年的数字货币牛市中，公司成为最大赢家，年净利润近50亿元。然而，2018年行业迅速转淡，矿机销售缓慢，比特大陆营收和净利润大幅下滑。迫于压力，比特大陆开始大量裁员，许多尚未盈利的创新业务也被砍掉。

除了裁员之外，比特大陆一直在推行的双CEO管理架构也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化。

多位知情人士向界面新闻证实，比特大陆的两位联合创始人吴忌寒和詹克团均已卸任CEO，仅担任董事。新任 CEO 由公司内部项目总监王海潮担任，但公司尚未正式宣布人事变动。

对此，比特大陆向界面新闻表示，上述“传闻不实”。

去年9月底，比特大陆向港交所提交招股书，此后一直没有后续。1月23日，港交所总裁李晓佳在达沃斯论坛接受媒体采访时，对港股矿机厂商IPO作出负面表态。

“过去我通过A业务赚了几十亿，但是突然想以后做B业务，但是没有业绩。或者B的商业模式更好，那我觉得A的商业模式被推到市场上是不可持续的，之前没有监管，但后来，你还能做这个生意，赚到这种钱吗？” 李晓佳认为，此类公司不符合港交所“上市适应性原则”。

虽然他没有明确提到比特大陆，但随着一系列的风波，这家全球最大的矿机制造商已经进入了成立以来的最低点。

裁员风暴

2018 年圣诞节期间，比特大陆开始裁员。“公司给出的理由是战略调整，本轮裁员范围比较广。” 下岗员工吴峰告诉界面新闻，比特大陆提供了两种补偿方案——“N+2”和“N+1+”3，其中“N+1+3”中的“3”是指公司的股权相当于雇员月薪的3倍。

吴峰所在的部门是曾经在比特大陆蓬勃发展的哥白尼团队。哥白尼是中国唯一的BCH（Bitcoin Cash，比特大陆支持的虚拟数字货币）开发团队。鼎盛时期，团队有40多人。人，在这一轮的调整中，整个团队都下岗了。“上市没有希望了，”他选择了完全以现金支付的补偿方案。

据多位知情人士透露，比特大陆本轮裁员规模可能高达50%，具体数字由比特大陆人力资源部控制，但即便达不到这个数字，本轮裁员比例相当高。

据接近比特大陆核心的前员工王磊估计，裁员前，比特大陆约有3000名员工，其中市场营销、销售、行政人员约1000人，矿机部和AI部约2000人。 . 裁员中，矿机业务裁员比例为30%~40%，AI业务裁员比例达到50%。裁员后，比特大陆的员工总数已缩减至 1000 多人。

在裁员之前，比特大陆的公司经历了一段快速扩张的时期。

2017 年年中，比特大陆员工总数不超过 3 到 500 人，到 2018 年 8 月，已经上升到 3000 多人。今年，比特大陆将AI芯片作为一项新业务，全力发展。这些新员工大多是与AI芯片研发相关的技术人员。

比特大陆的AI芯片业务包括云芯片和终端芯片。据王磊介绍，相对不重要的终端芯片业务成为此次裁员的重灾区。云芯片业务更重要，但也在减少人数。

然而，这一说法也被比特大陆否认。

据界面新闻报道，比特大陆的终端芯片团队位于台湾，是一家名为心道互联网的公司。公司成立于2017年7月，共有员工约200人。据台媒报道，CoreTrack成立之初就开出比其他一线公司更高的薪水，挖走台湾IC圈的人比特大陆 官网，甚至引发联发科发文提醒CoreTrack尊重知识产权和同行的商业机密。以免触犯法律。

据半导体行业媒体《芯科技》报道，2018年12月下旬，芯互联网先后对研发人员进行了面试，并计划裁减约200名研发工程师招聘50%以降低成本。

界面记者2月18日走访新道互联网在新竹市的办公地址，发现该公司仍在正常运营，但人员不多。

在CoreTrack传出裁员消息后，比特大陆回应称，“CoreTrack不是比特大陆的子公司，双方只有业务合作关系。” 但在王磊看来，CoreDao 和比特大陆不仅仅是商业合作。，“比特大陆最初支付了两个月的工资，然后（新岛互联网）自负盈亏。”

不仅如此，与终端芯片合作做开发板、摄像头等硬件设备，以及人脸匹配等应用软件开发的团队也已经下岗。

2018年10月，比特大陆宣布将在福州闽侯投资13亿元设立算锋科技产业园项目。算锋是比特大陆人工智能云芯片的品牌名称。据界面新闻记者了解，近日，酸峰科技产业园也在裁员，部分入职不到三个月的员工已经接到了裁员通知。

比特大陆为何疯狂裁员？2018年虚拟数字货币的熊市是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

这次输了？

“在这个圈子里，从性格上来说，都是赌徒，卖矿机、挖矿或者投机，都和赌博一样。” 王磊说道。

从比特大陆的发迹史来看，确实是一个“赌成功”的故事。

成立于 2013 年的比特大陆遭遇熊市，成立后不久几乎破产。在其他竞争对手被寒冬一扫而光的情况下，比特大陆在熊市依然大力投入矿机研发，凭借对区块链和数字货币的执着，终于在2017年行业牛市中迅速崛起，成为一举成为统治者。行业垄断，矿机市场占有率达70%。

数字货币的暴涨价格和垄断的市场地位为比特大陆带来了巨额利润。2017年比特大陆净利润7亿美元（约合47.5亿人民币），2018年上半年更是高达4亿美元（约合50亿人民币） . 比特大陆的估值也超过 150 亿美元。

“回首往事，比特大陆每次都将身家全部封杀，数次押注成功。” 一位研究过比特大陆的投资人告诉界面新闻。

矿机生产是一个非常注重赶时间的行业。因为矿机生产出来后，挖矿盈利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月。当算力快速积累时，挖矿收益减少，矿工购买矿机的意愿降低，矿机将滞销。吴忌寒曾在接受财新网采访时表示，“做矿机很赶时间，铸造厂需要日夜加班才能赶上。”

矿机上游的挖矿芯片生产也是如此。一般来说，芯片生产需要设计、绘图、流片、封装、测试和量产。Tap-out是指设计的芯片的小规模试生产。流片成功后，对芯片进行测试，验证芯片性能是否符合要求，方可进入量产流程。

测试期通常需要三到五个月。但在比特大陆，乃至整个矿机行业，几乎没有芯片的测试环节。一旦芯片成功流片并可以运行，它将立即投入生产。一般来说，矿机行业的芯片迭代速度在半年左右，市场火爆的时候甚至会缩短到三个月。

也因为赶时间，比特大陆在台积电目前的单子上，几乎没有和其他厂商补过。“实施”是指由于开模成本高，多家芯片厂商一起流片，分摊流片成本。“强加”的好处是可以节省成本，但坏处也很明显。等待其他制造商需要很长时间。

芯片流片时，比特大陆为了抓紧时间不做版图，花了不少钱。“在众多芯片厂商中，除了苹果能说包罗万象外，就连华为也要等别人。” 王磊表示，芯片流片后，比特大陆会向代工厂下大量订单，目的是窃取产能，让竞争对手只能等待产线腾空，而中间的时差往往是比特大陆矿机大赚的时候。

比特大陆最畅销的矿机是 2016 年 6 月推出的蚂蚁 S9。直到 2018 年第一季度，该矿机的销量仍占矿机总销售收入的近 70%。但在S9上市后，詹克团拒绝了股权分配的要求。核心技术人员杨作兴离开比特大陆，创立神马矿机，成为比特大陆的竞争对手。

杨作兴离开后，比特大陆矿机芯片的研发由詹克团主导。虽然投入了大量资金，但进展并不顺利。

据王磊估计，自2017年以来，比特大陆至少有4次矿机芯片流片失败，包括16nm、12nm和10nm芯片，其中16nm流片失败两次，比特大陆损失至少60亿到8亿元人民币。比特大陆官方不承认这些数据。

不过有几个可以参考的数据是，根据比特大陆的招股书，2017年，加工费和原材料成本（主要指芯片制造和封测成本）成本为9.73亿美元（约66 亿元）。)，比上年增长 9 倍。2018年上半年，这一成本高达14.7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00亿元），同比增长11倍。

“这个圈子，就是抢时间下单，赌风，赌输了50亿就输了，赌100亿就赚了。” 王磊说道。

在王磊看来，至少这几次，比特大陆赌输了。投入巨资研发的7nm芯片推出后赶上了比特币熊市，但因价格高昂而遭遇销售缓慢。深圳一位矿机销售人员告诉界面新闻，现在出售的二手矿机比较多，价格从几百元到一千元不等，一手矿机很少。比特大陆7nm芯片矿机的价格在4000到5000元之间，几乎没人买​​，因为太贵了。

一位区块链行业资深人士表示，当比特币价格达到3万元时，就是停工价。“现在矿机卖不掉，很少有人敢接手。”

转型困境

近两年，比特大陆在矿机芯片的研发上投入了大量资金，但效果并不好。到了 2018 年，虚拟数字货币迅速转为熊市，矿机销量几乎停滞不前，比特大陆赖以生存的营收支柱受到重创。

事实上，比特大陆很早就意识到了挖矿行业的周期性风险，考虑到区块链总是存在很大的政策风险，2017年比特大陆宣布进军AI芯片行业。在招股书中，比特大陆表示人工智能芯片业务将是公司的战略重点，并表示此次IPO募集资金将用于高科技人工智能芯片和人工智能应用的研发和扩大生产。

2017年11月，詹克团亲自发布了比特大陆的AI品牌SOPHON，以及首款AI芯片BM1680。次年3月，比特大陆推出第二款云芯片BM1682。

据王磊介绍，这两款芯片的出货量非常小。“第一代几乎没有，第二代芯片出货总量也只有几百块，因为芯片稳定性不够，部分卖掉后会被客户退回。 "

另一位前比特大陆AI部门员工告诉界面新闻比特大陆 官网，两款芯片出货量低的原因是第一代还处于验证探索阶段，第二代主要针对工业园区。和政府部门。小心，销售周期长。不过他认为，比特大陆推出的新的第三代芯片BM1684的稳定性有了很大的提升。市场开放后，预计销售额将大幅增长。

但即便如此，目前的AI芯片业务短期内无法为比特大陆贡献营收，仍是一项需要持续投入的新业务。詹克团曾表示，比特大陆发展AI芯片业务的优势在于“以战支撑”——即矿机销售主营业务带来源源不断的现金流支撑AI的发展筹码。但在熊市中，这种优势已大大削弱。

比特大陆的另一个严重风险在于其大量持有虚拟货币。

2017 年 8 月，在占主导地位的比特币（BTC）分叉成比特币现金（BCH）后，比特大陆开始大力投资支持 BCH。吴忌寒本人也成为了BCH的布道者，站在各种场合，推动BCH的发展。

根据招股书，比特大陆的大部分加密货币（主要是BCH）来自矿机销售。截至 2018 年 6 月 30 日，比特大陆总资产的 28% 为加密货币，达到 8.8 亿美元。这些资产都是按成本价计算的，这意味着一旦BCH的价格继续下跌，这些资产将面临巨大的减值压力，BCH的价格在过去一年已经下跌了90%。

除了收购BCH，比特大陆还成立了哥白尼项目，负责BCH基础设施的开发，推动BCH更快落地。一位知情人士表示，哥白尼团队“资源丰富，一度在公司中享有很高的地位”。然而，在这一轮裁员中，哥白尼团队全部下岗。

“公司目前的战略调整方向是尽可能的砍掉亏损的项目，留下盈利的项目。” 吴峰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哥白尼是一个没有收入的开源项目，而且短期内投资远大于收入，所以被拒绝了。战略放弃。

“比特大陆还是很重视BCH的，毕竟公司持有很多BCH。但不应该和以前一样，全公司支持 BCH。” 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管理冲击

比特大陆是一家年轻的公司，人员和业务都在迅速扩张。

直到 2018 年 7 月，比特大陆仍处于扩张状态。7月底加入比特大陆的员工王婷告诉界面新闻，当天有50多人加入。员工面试某业务线的操作岗位，但上级不了解操作。混乱中，HR只好临时带入其他业务线的运作进行面试。

该员工还透露，比特大陆在内部投资或收购了多个项目，包括区块链游戏和数字货币交易所。几乎所有与区块链相关的项目都已投资，其中许多项目尚未向公众披露。这种财大气粗的作风，在一段时间内吸引了众多区块链初创企业到比特大陆寻求投资。

长期以来，比特大陆实行双CEO制。吴忌寒曾向公众解释，他和詹克团的关系是互补的团队，就像乒乓球双打比赛。当球击中时，谁处于最佳接球位置，谁说了算。但在 2018 年，员工越来越觉得这两位 CEO 之间存在分歧。

吴忌寒主要负责销售、矿池、矿场运营等业务，詹克团负责矿机芯片和AI芯片的研发。在比特大陆公司内部，吴忌寒和詹克团各带了自己的人。

“吴忌寒出身投资，偏爱轻资产业务，詹克团出身技术出身，致力于AI芯片。” 王婷说，“两个老板之间经常有分歧，比如吴忌寒会说什么业务应该分配多少资源，谁来做。过一会，詹克团会问为什么业务没有产出，并会提倡裁员。”

在比特大陆员工眼中，吴忌寒是一个有信念、有梦想的人。他相信区块链技术和数字货币，不惜重金支持BCH的发展。长期以来，比特大陆在海外销售矿机时只接受BCH，不接受现金，甚至会占到比特大陆收入的30-40%。为了推动更多BCH应用的落地，比特大陆的员工餐补也在BCH中分发。

詹克团押注公司在人工智能芯片上的发展。

王磊认为，詹克团和吴忌寒的区别本质在于资源有限，梦想不同。“两个人一起赚钱肯定是关系不​​错。但是熊市里，吴忌寒做BCH亏了很多钱，詹克团做AI芯片也亏了很多钱。两人都坚持说有是他们选择的方向上的希望。这是一个概念上的差异。”

两者的管理风格也不同。吴忌寒完全放权，不分具体事宜。詹克团的管理风格是亲力亲为，每一个项目他都会亲自参与和指导。詹克团最多直接管理100多个项目，参与100多个项目组的讨论和发表意见。詹克团经常安排晚上两三点在集团工作，早上七八点去公司上班。

在部分员工眼中，詹克团有勇气、有远见、有坚强的个性。在其他员工的眼里，老板不耐烦，如果产量达不到预期，就会裁员。他经常在项目会议上大喊大叫，给业务团队带来很大压力。

这种管理方式在内部也受到质疑和抱怨。“不到一年的时间，公司从三四百人猛增到两千多人，这对管理层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王磊说道。

或者是为了解决管理问题，多位知情人士透露，吴忌寒和詹克团都已卸任CEO，并任命了一位项目总监王海潮为新CEO。不过，詹克团还没有完全退休，还在参加项目会议。这意味着比特大陆的管理层可能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处于不稳定状态。

（文中王磊、王婷、吴峰均为化名。）